“中兴之业,实基自胡”
胡林翼简介胡林翼(年7月14日—年9月30日),字贶生,号润芝,汉族,湖南省益阳市泉交河人,晚清中兴名臣之一,湘*重要首领。
道光十六年进士。授编修,先后充会试同考官、江南乡试副考官。历任安顺、镇远、黎平知府及贵东道,咸丰四年迁四川按察使,次年调湖北按察使,升湖北布*使、署巡抚。抚鄂期间,注意整饬吏治,引荐人才,协调各方关系,曾多次推荐左宗棠、李鸿章、阎敬铭等,为时人所称道,与曾国藩、李鸿章、彭玉麟并称为“中兴四大名臣”。在武昌咯血死,谥号文忠。著有《胡文忠公遗书》等。
——胡林翼简介
作者简介=谭新=
酒色财气,四大皆盈;**烟*,四大皆空。谭新,男,益阳泉交河人,蛇年生人。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诗词集《指间吟》,散文集《心静则清》,小说集《痴情如露》等文学作品百余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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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初膺重任竟遭贬
父逝丁忧且回乡
年的顺天乡试,胡林翼再次落榜。这一年他二十一岁。可这次他没有时间沮丧。除了学文,身旁有严一坤与谭德杞陪着,读完书后,两人便教他武功。
谭德杞教的内家拳,内家以太极、形意、八卦三门为代表,谭德杞教的是太极。严一坤外家拳厉害。少林拳、洪家拳法、截拳道等都是外家拳。严一坤教胡林翼的便是少林。
胡林翼自幼体质就好,与祖父胡显韶在一起时就随着祖父练过吐纳之气。什么四边桩、马步桩,每天也是必须的练习。虽无名师指点,但天资聪颖的先天性根底让他也受益匪浅。如今有了两位专业的武家细细指导,进步就异常神速。
俗语说,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一年下来,胡林翼内外兼修,已有小成,三五个人已是近身不得,就是在百十强者围攻之下,脱身自保也是轻易之事。
一日晌午,三人午后正各自歇息。有下人送来父亲胡达源家书。胡林翼拆封一看,顿时愣住,连忙叫谭德杞与严一坤厅中议事。
原来,今年朝庭举办三年一届的翰詹大考,胡林翼父亲胡达源名列前茅,升任詹事府少詹事,四品京堂,跻身于六部九卿之列。九月,派为充武会试副考官,却不料正考官白镕中试卷出错,胡达源受到牵连,以失察之过降为翰林院侍讲,从四品。官场正失意,谁知又逢大丧:玉峰公胡显巍病逝。
玉峰公胡显巍是胡林翼伯祖父。胡家有能力供子弟读书,全仗玉峰公“治家尤有法度,得无内顾忧”。可以说玉峰公便是胡家经济支撑的顶梁柱。胡达源闻讯,悲痛欲绝,恨不得立马回乡奔丧。可是刚刚降职新任,公务繁多,无法抽身。只好修书儿子胡林翼,让他速返乡赴丧,以尽人伦。
谭德杞与严一坤听胡林翼说罢,异口同声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回乡。”
当晚,静娟将三人行装收拾完毕,每人备快马一匹,子时一到,便策马扬鞭,朝湖南益阳飞奔。
金陵到益阳近两千里,三人日夜兼行,一路还算平安,十日之后终于到达。
玉峰公胡显巍的葬礼自然十分隆重。泉交河当地乡绅百姓平时就对他敬爱有加,那日送葬的队伍超过十里之长。胡林翼见伯祖父生前死后都是这般光辉荣耀,德厚流光,心里的悲痛化着力量,日后自己更要光宗耀祖!
其实这次胡达源让胡林翼返乡奔丧,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让他参加童试,取得在湖南来年的乡试资格。
第二年的童试,胡林翼轻而易举获得生员(即秀才)资格。当年八月在湖南的恩科乡试中,为第四十名举人。竖年,在京师的春闱中又获大捷,成了两榜进士。先是上榜时为第七十四名;殿试则名列二甲第二十九名。赐进士出身。朝考成绩更好,名列第九,入庶常馆深造。至此,胡林翼与父亲胡达源同为进士。”一门两进士,父子两翰林。”的美谈传遍朝野。
胡林翼颖悟异常,博涉经史。虽不喜八股章句之学,但考试是难不住他的。先是两次乡试不中,皆因怀才不遇;眼下成了两榜进士,他得感谢一个人:他的房师满人宜崇。宜崇时任礼部员外朗,当时会考时是他选中了胡林翼的答卷并担任阅卷官,慧眼试才,成就了胡林翼锦绣前程的第一步,在后来的仕途中,宜崇与胡林翼的关系,也成了官场上成败得失的重要纽带。这是后话,下文再叙。
胡林翼入庶常馆学习深造的第三年。即道光十七年,三月。继祖母刘太夫人病逝,父亲回益阳奔丧。其时母亲汤夫人在京城患病,胡林翼为侍奉母亲,继续留在庶常馆学习至次年四月散馆。结业考试中以优异成绩获一等第八名,授翰林院编修。
翰林院是皇帝的秘书机构,组织机构和作用大同小异。而翰林就是秘书。他的作用和权力,因领导对他的信任程度而有所差别。
道光十九年二月,对翰林院、詹事府为主的翰林官以考试的形式进行的考察的翰詹大考,胡林翼名列二等。
六月。金陵的气温有点偏热,但还是很宜人。天蓝云白,草绿柳青;胡林翼与严一坤正在院子草坪的八角亭里品茶。
谭德杞匆匆跑到胡林翼面前,一脸悲痛:“贤弟,你岳父陶澍陶大人仙逝了!”胡林翼端着茶杯的手顿时在嘴边僵住,蓦然跪倒在地大呼:“天不公平!天谴我也!一小小风痹之症,竟然要了我丈人性命。”
陶澍得的风痹,俗称痛风。患病仅一年,居然夺命。胡林翼心如刀割,泪如泉涌,多少往事历历在目......
曾记得,在乡试落榜的日子里,自己成天在外风花雪月,身边钱用完了,就去丈人账房支取,账房先生一面悉数取给他,一面告知丈人陶澍。陶澍却要账房以后按需要尽数给他,也不要问用途。一年内就花掉丈人一万多两白银。丈母娘心痛丈夫的钱,更愤慨女婿没出息。向陶澍嘀嘀咕咕告耳边状。丈人说:“这孩子是横海之鳞.一个纵海四海的金鳞啊,出手当然不一样!区区一勺子水,哪里够他办事的?他现在还年轻,让他多玩玩吧。将来他即使想玩也没有时间和精力了。他将来的成就,还在我之上呢!”知遇之恩,古今鲜有。
曾记得,忽一天,陶澍大摆宴席,南京城内大小官员悉数到场,丈人也通知了自己。自己曾以为不过是官场的普通应酬,到时间了还在怡红院里快乐,宴席的事早忘在九霄云外。可丈人见自己没到,到了开席时间却不开席,派中*快马到怡红院把自己找来。当时丈人不但没怪罪,还让自己贵宾席就坐。
酒过三巡,丈人站起身来,座中宾客亦起立,丈人双手举杯,向着自己说:“贤婿,你且先饮下一杯,我有话说。”接着丈人请大家坐下,对自己语重心长说:“你来了一年多,南京也该玩得够了。你既年轻,又有才干。眼下国家正是用人之际,温柔乡不是可以长住的,希望你从明天起,把以往的生活结束,从头做起。今天我是专门为你饯行的,请在席的世丈们见证我的诚意。”这才让自己悚然惊醒。第二天离开南京,埋头刻苦用功读书,不久中举人,中进士,入翰林......
“贤弟节哀。”谭德杞扶起胡林翼,“我们尽快去陶大人府上吊唁吧。”
胡林翼此住悲痛。与妻子及随从赶到陶府。就见一座灵棚已经搭成。白幡如林,哀乐声声。许多同朝官员都在默默献上挽联。在众多的挽联中,有一首胡林翼格外注意。是时任钦差大臣的林则徐所写:
大度领江淮,宠辱胥忘,美谥终凭公论定
前型重山斗,步趋靡及,遗章惭负替人期
陶澍为官期间,在除恶安民、抗灾救灾、兴修水利、整顿财*、治理漕运,倡办海运,革新盐*,整治治安,兴办教育,培养人才上作出了大贡献。任期内,力图整顿淮盐积弊,裁省浮费,严核库款,缉禁私盐,淮盐得以行销。又于淮北试行票盐,后推及淮南。
林则徐与陶澍共事期间精诚合作,一起做了诸如兴修水利、赈济灾民等爱民之举,可谓志同道合,陶澍在病逝前,向朝廷推荐林则徐继任,并称赞林则徐“才长心细”。因此在联中,林则徐不仅将陶澍比作泰山北斗,自己望尘莫及,还直言自己要加倍努力、希望不负陶澍之期望。
这首挽联所表达的,正是胡林翼此刻的所思所想。他跪在陶澍的灵柩前,心中发誓:岳父大人在天之灵看着吧,你的女婿胡林翼一定不让您的慧眼蒙羞,我将以您为榜样,无论前途有多少坎坷,我将奋力前行,为民造福,为国尽力!
七月。陶澍病逝后一月,胡林翼旧痛未消,又添新痛;从小陪他长大,爱他如心头肉的祖父乡贤公胡显韶去世。乡贤公虽是高寿,享年八十。但对亲人的留恋在胡林翼的心里长满了茧。在回到家乡服期年之丧的日子里,祖父的音容笑貌总在眼前闪现,有个声音总在耳边响起:“此子俊伟,必昌吾宗......”
一年后。秋天的泉交河,天气凉爽。没有了夏天的烦躁,安静成为了主题。
胡林翼早早起来,练完一百零八式太极,又打了一趟少林拳。正待进屋,细细的秋雨伴着秋风轻轻地洒落下来。几片*叶从青翠的树上掉下来落到身上,象几张薄薄的诗签。他捧起一片树叶,放到手心,稍大一点的微风吹过,树叶飘然离去。心中的一切负担压力也随风飘散,心里满是轻松,满是诗意。
前几天,他已接到朝廷委任,派往江南任乡试副考官。这是一个不言而喻的美差事,光“赞敬银”三四万两就不成问题。他终于得到赏识,成了朝廷的红翰林。
“胡大人你来看。”严一坤手里捧着几张拜贴,“有几个参加这次乡试的江南士子来拜见您。”
自己人还未到金陵呢,这消息就传得如此之快,上门送礼拉关系的就从江淮来到了泉交河。胡林翼心里万分感叹这人情世态之莫测。
“叫德杞兄安排吧。”他这个还未上任的乡试副考官实在不宜此刻出面,“拜贴收了便是,但见面就免了。他们应该明白的。”胡林翼说。
“贤弟等等。”胡林翼叫住严一坤:“我与你和德杞是兄弟,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就不要叫大人大人的。我们依然是兄弟相称。记住了。”
严一坤点头说好。心里对胡林翼又多了几分敬佩。
胡林翼的公馆安排在离江南贡院不远的夫子庙东侧,两层小楼房。主考官文庆的公馆紧紧挨着,也是一栋楼房,面积稍大些。两位主考官的屋内屋外重新粉刷一新,卧房、书房、客厅全都换了新摆设。
主考官文庆是满洲镶红旗人,道光二年的进士。历任翰林院编修、詹事府詹事、通*使、内阁学士、礼部、吏部侍郎,一度入*机处行走。现任户部侍郎。是皇帝眼中的红人。
胡林翼深感自己有幸,第一次上任便能与皇帝眼中红人搭档,无疑将会脸上添金。到得金陵的第二天,在公馆刚一安顿下来,便去拜见文庆。
文庆公馆的大门外竖着两块大木牌,每个牌上都方方正正写着两个大字:“回避”。在大门的门楣上有一道显眼的纸匾,上面赫然盖着“钦命江南乡试正主考”紫花大印。
听得胡林翼来访,文庆也是十分高兴。他早就听说关于胡林翼孩提时神童的传说,也知道胡林翼是“父子两翰林”,这一年胡林翼才二十九岁,前途一片光明。对胡林翼自是多了些器重。
“林翼拜见文大人。”胡林翼见着文庆,十分恭敬,准备行叩拜之礼。
“胡大人客气了。你我同事,我虽痴长几岁,你不必拘谨客气。”文庆双手扶着胡林翼,语气随和,一脸亲切,全然没有旗人的傲慢。胡林翼曾听闻文庆在皇帝面前“常密请破除满汉藩篱,不拘资地以用人。”“尝言欲办天下大事,当重用汉人”。今日一见对自己的态度,果真如此。
“林翼初出茅庐,凡事还请大人多多提携才是。”胡林翼诚恳地道。
“胡大人言重。后生可畏,你的才干能堪大任。日后有了些历练,定会更上层楼......”突然间文庆剧烈地咳嗽起来,头上也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大人怎么了?”胡林翼关心地帮文庆捶着背。
“前日偶感风寒,身体有点小恙。无碍的。”待咳嗽停下来,文庆脸色有些乌紫,但看得出病得不轻,只是在强撑着。
“那林翼不打扰大人休息了。告辞。开考临近。还望大人保重身体。”胡林翼告辞出门,心里莫名地有了不安。
江南乡试,向为全国瞩目。历年来,不仅录取人数为全国第二,在殿试中考取的一甲人员也居全国第一。
这几天,来自江淮大地、苏南苏北的近万士子,络绎不绝地涌进城来。这些士子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不及弱冠的青年;有肥马轻裘、前呼后拥的富贵人家子弟,也有自己独自挑担、旧衣布衫的穷苦人家寒士。这些人扎着长长的发辫,口里念着子曰诗云,在大街上摇头晃脑,出入酒楼饭铺,给金陵添了几分活力。
可是天公不作美。金陵一月来久下暴雨,多处低洼处被水淹着。江南贡院也属地势偏低,考场一直让大水淹着,考试被迫延期一月有余。
终于到了开考这一天,正主考官文庆身穿朝服,乘上显舆。显舆又叫亮轿,四周无围幛,坐在轿中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四周看热闹的百姓;这显舆中间安放着一张大椅,虎皮蒙盖着,左右两边有踏足的木狮子。轿杠用彩绸裹着,八个彪形大汉抬着;显舆前后有吹唢呐的敲锣鼓的,真是威风凛凛。
副主考官胡林翼乘坐的是一顶普通的蓝呢轿。是由三人交替肩抬的蓝帷轿子,与高级官员所乘四人以上抬的大轿相对而言。亦称“小蓝呢轿子。”
文庆与胡林翼的轿子先是直接到江宁府。这次乡试的主持人是江宁知府。江宁知府已摆好十几桌入帘上马宴。待文庆、胡林翼跪北叩谢皇恩入席后,同考官、监临、提调、监试等各执事官才陆续入席。
入帘上马宴虽是宴席,实则是个仪式。酒菜并不丰盛,大家都是浅尝辄止。宴毕,文庆起身,众人跟着到门外再上轿,径前直往贡院考场。
文庆带着闱中官员进入贡院后,便有数百名官兵进来,负责士子的试卷发放、送饭送水、号房的开关打扫等一切服务,俗称号*。考场外面也有数百名官兵担负警备、巡逻。此刻起,平日里对外开放的江南贡院,戒备森严,外人不得进出。
卯正时刻,贡院大门外人山人海,士子们背着行李,提着考篮,手持着先天发下的“座号对应一览表”,按照安徽与江苏省份各自府县分配地点,在各入口处等候入场。
江南贡院有东西两道辕门。东辕门牌上有四个大字“明经取士”,西辕门牌上也写着四个大字“为国求贤”。安徽籍士子从西辕门进,江苏籍士子从东辕门进;每个辕门左右又各有两道侧门可进。
考试分为三场,每场三天,总共九天。九天之中,先三天,文庆还能勉强坚持着进场,后来文庆病情愈加严重,考虑到阅卷之繁重,便想请人帮忙。
按照清制,考试阅卷须考官亲力亲为,禁止包括而不限于幕客朋友的无关人等参与。可文庆自感身体不能胜任但又不想丢了这美差,那可是上万两银子的进项呢。于是就想邀一个人帮忙代为阅卷。
他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叫熊少牧,字书年,号雨胪,长沙县人。道光十一年以优贡入太学,大受文庆的赏识。
一日晚,文庆将熊少牧秘密召来公馆,开门见山道:“雨胪兄,今有要事与你相商。且这事干系重大,不知雨胪兄敢不敢担当?”
“文大人对下官有知遇之恩。刀山火海又有何惧?”熊少牧知道文庆在当下朝廷的地位,有他做依靠,定会官运亨通,再说估计也没有什么掉脑袋的事,就算有麻烦事,大树下面好遮风,“文大人尽管吩咐,下官照办就是。”
于是文庆就把想要他代为阅卷一事直接说了出来。熊少牧一听是此事,真有点受宠若惊。当即应允道:“下官照办便是。只是阅卷要进入考场,还须想法;还有胡大人那里是否也要知晓一下?”
“这些无需担忧。你只管照做就是。”于是在熊少牧耳边如此这般一番嘱咐。熊少牧点头说:“下官知晓了。”
一天深夜,文庆带着熊少牧来到胡林翼公馆。
“深夜登门打扰,实有要事相商。望胡大人见谅。”文庆也是性情中人,说话毫无遮掩:“这几天病情愈加严重,恐怕我的身体不能胜任阅卷。如果换人会来不及,也怕有负皇上圣恩。左思右想,想请人代我。”说完指着熊少牧说,“胡大人与雨胪兄也是老相识吧?”
胡林翼曾向熊少牧学过应试技巧,对熊少牧的水平极是敬仰,两人既有师生关系,也是官场中密友,自然是认得。
两人打过招呼。文庆说:“雨胪兄的学识水平胡大人也知道的。我想请他代我看卷。不知胡大人意下如何?”
胡林翼明知道这是文庆将烫手山芋分一半给自己。若是不接,文庆定会恼怒;若是接了,只怕手会烫伤。权衡利弊,终究还是应了好。“林翼听文大人的就是。”
“胡大人放心。此事你知我知,你只需保密。就算今后事败,皇上追问起来,你也不知就是。所有责任我一人承担,决不牵累胡大人。”文庆倒是显得仗义。
“文大人如此说。林翼惭愧之至。可林翼决非胆小怕事之人。愿与大人同进退,共祸福,肝脑涂地,在所不惜。”胡林翼也慷慨激昂起来。
文庆伸出手来,熊少牧伸出手来,胡林翼伸出手来。三双手重叠在一起,大清律法的尊严在股掌之间化为乌有。
在第一场考试完毕后的每天酉时。贡院的瞭望台上有士兵看到,通往主考官阅卷的辕门外,那条狭窄的小巷子里,总有一个衙役模样打扮的人进去,直到第二天寅时出来。
经过三场九天的苦战,经过主考官、同考官、弥封、誊录等闱中执事人员一个月的紧张封抄、审阅、评定,这次的江南乡试终于快要结束了。在一个月的紧张阅卷当中,熊少牧毕竟不能公开露面,阅卷的重任几乎是胡林翼一人承担。三十多个昼夜,饮食起居,全在阅卷房里。一个人阅了一万四千多份考卷。不到三十岁的脸上,眼窝深陷,颧骨突出,两鬓都有了几丝白发,背都似乎驼了些。其操心劳累,呕心沥血,可想而知。
可是,在对照安徽、江苏两省士子录取名单时,安徽学额多了一人。这可是不小的事,誊录人员苦查几日,发现问题出在文庆的批注上。当时的江苏称上江,安徽称下江,文庆将试卷中的下江(安徽)误注为上江(江苏),所以安徽多了一个名额。这个笔误当时未有人敢言,就将错就错,将事情不了了之。
事情本来就算过去了。可是在熊少牧身上引发了后果。
一日,熊少牧与一班朋友在酒馆中酒醉。见有人在评论这次乡试,有一落榜士子作一戏联曰:“何以文为,文理文心遭劫运;伊于胡底,胡言胡语得功名。”此联将文、胡两人也都写了进去,大有不恭。熊少牧听罢,借着酒劲恼怒道:“江南才子徒虚名而已,江南之文绝少佳者。若非我代文大人阅卷,得过者且过,哪有少才之人能上榜?”接着吹嘘起这次江南乡试,自己曾代文大人阅卷如何扮衙役进入考场之细节云云。邻座有江南人官御史者,偷听到熊少牧的话,立即上报皇上。道光皇帝召文庆责问,文庆知事已败,也不隐瞒,全都招了。皇帝又问文庆“那副主考胡林翼可否知情?”
“林翼不知。全是为臣一人所为。”文庆没忘给胡林翼的承诺。将责任一人承担。接着主动将笔误一事也说了出来。
皇帝大怒。文庆渺视朝廷律法,着即照部议革职;胡林翼犯有失察之过,降一级调用;熊少牧革除功名,囚禁十日,遣还原籍。
其实胡林翼若不说谎,连降级都不用。他说谎显然是为了保护文庆,虽然终于没保住,然而这份义气文庆自是十分感动。
两人后来临别时,文庆对胡林翼说:“贤弟如此仗义,大哥必然记在心头,以后若有机会,将极力为贤弟补偿。”
“文大人言重了。林翼在大人心中若能有分寸地位,不枉此生识得大人。大人多保重,林翼就此别过。”
文庆看着胡林翼走远的身影,见那步履有些踉跄,心里生出怜惜,也多了些愧意。想起胡林翼的父亲胡达源在科举场上也曾是春风得意,探花嘛,全国第三名,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考到的。可是前途一片光明的胡达源,竟然也是跌倒在同一座绊马坑里:在任科举主考时,也是因失察而被贬职,从此仕途黯淡。父子俩的经历竟然有着如此惊人的相似!
文庆在感慨人生的诡异无常的同时,心里有一个念头:今后还得好好帮帮胡林翼。他深信,凭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也凭在旗人中间的影响,他很快全东山再起。
在长沙城南书院主讲的胡达源得知儿子胡林翼遭贬的消息,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父子同为翰林,却也遭遇同样的命运。是天意还是人为?是宿命还是必然?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儿子能否振作起来。忧伤郁闷之时决定给儿子写一封信。
在昏*的烛光下,胡达源研好墨、铺开纸,提起笔来,才写了几句话:“吾儿,见信如晤。闻吾儿遭贬事,为父甚惊。人生常遇三种困顿,千古有之。困顿之一:有卓越之才,而命运多桀.....”
突然间,胡达源握笔的手颤抖起来。胸口如同压着一块巨石,闷痛难受,浑身灼热;呼吸困难的同时,一阵阵剧烈的咳嗽袭来。用手帕握住嘴,那手帕上全是殷红的血!
侍从惊慌之际,胡达源喘息着说:“快请贤荧先生。”
贤荧先生即谭贤荧。谭德杞的父亲。继祖母刘太夫人去世后,胡达源奉讳归里,按夫人汤氏的意思,将谭贤荧请为上宾,日日陪在胡达源左右。
谭贤荧精通周易八卦,又懂医术;为人谦恭坦诚,与胡达源相见恨晚,只在短短时日里便成莫逆之交。
谭贤荧叫侍从速给胡达源喝下一杯温开水,说也奇怪,那咳嗽立马停了,胸口闷痛也大有缓解。接着谭贤荧给胡达源把脉,见那脉象往来流利,如珠走盘。便对胡达源说:“达源兄初为滑脉,主肺,有支气管扩张、慢性肺病、肺气肿等症;多由气血凝结,痰食停滞以致脉道阻塞,血行不利而引起;后为结脉:迟缓脉中止,止无定数,主气郁、寒痰、瘀血。多由气血渐衰,气郁引发,必兼胸胁闷胀、窜痛;除此之外,还有细脉:脉来如线,细直而软。主诸虚劳损,水湿内阻。”
胡达源说:“贤弟你就别分析这么多了。你就说这病有没有得治,要如何治吧?”
“达源兄莫急,这病不算绝症,能治好的。依愚弟之见,还是回京城医治好些,那里名医众多,药也齐全,痊愈把握便多几成。”其实谭贤荧说的话是言不由衷。他从脉象与现状已看出胡达源肺部已开始糜烂,根治是难上加难,若还能活过一两年就是万幸了。但当作胡达源的面,他不能说。
胡达源其实自己心里也明白,正所谓自己的病自已最清楚:“贤弟不必瞒我。我今年已满六十三了,花甲已过,心满意足。只是担心林翼在京城不知过得怎样。就依你的,吩咐下去,三天后启程返京。”
胡达源思子心切,不顾舟车劳顿,携谭贤荧一行十人于数半月后抵达金陵。胡林翼于公馆十里外迎接父亲。当下父子见面,甚是欢喜。但胡林翼见父亲满头白发,身体消瘦,一脸病态,有气无力,不由两行清泪流下,跪倒在胡达源面前:“儿子不孝,让父亲遭罪了。”
胡达源见儿子胡林翼眉宇间虽有些许气馁之态,但两眼有神,步履矫健,知道儿子已过坎,心里高兴:“今见吾儿已振作,为父自然无事,儿子安好,我便安心。吾儿不必担忧。只是,你娘可好?”
“娘的身体无恙,只是每日担心念叨您。现在您回京了,娘是自然更好了。”胡林翼搀扶着父亲走了一会,将父亲重新扶上轿,让自己的轿子空着,在轿边陪着父亲,一行人逶迤着重新上路。另一边,谭德杞与父亲谭贤荧久别重逢,谭贤荧也不再坐轿,陪着儿子边走边聊,自是说不完的话。两对父子的骨肉之情,羡煞旁人。
时间有时也很懒惰。胡达源回京后的日子似乎过得很慢。一家人团聚后,胡达源的病情似乎有了好转,可不到两月,病情又突然恶化,肺部疼痛至夜不能卧,只能整天坐着。京城的名医请了不少,但依然没见转机。胡林翼每日端茶送水,煎药熬汤,亲力亲为,侍奉左右,不离开父亲半步。
一日,谭贤荧觅得一民间奇方,说是新生胎儿的胞衣治肺病有奇效。便将此方告知胡林翼。胡林翼细问详情。谭贤荧说:“此方是家乡游医传来。用新鲜胞衣与新鲜动物肉一同温火煮烂或慢火蒸熟,食之有奇效,但吃一个胞衣不够,至少须吃十个以上。”
胡林翼听罢摇头,“此法断不可取。先不说如何能找得到这么多胞衣,况且胞衣实乃人体,这如同食人肉,有伤风化与人伦。父亲知道绝不会同意。”
谭贤荧其实心里对这个药方也不愿接受。只是看到胡达源病情加剧,有点病急乱求方(医)。见胡林翼如此拒绝,也就不再多言。
日子一天天艰难地过着。胡林翼有一天给父亲洗浴,突然发现父亲两臀已生褥疮,这是由于只能坐而不能卧,两臀组织长期受压,发生持续缺血、缺氧、营养不良而致组织溃烂坏死。
胡林翼心里像针刺般的痛,却不敢当着父亲表现。待服侍父亲洗浴完毕,跑到门外觅一无人之处大哭起来。这是胡林翼有生以来第一次流泪。遭贬的打击只是让他有些伤感,但亲情的不舍,让这个坚强的男人终于忍不住泪水。
谭德杞一直瞒着胡林翼在寻找胞衣。可没有人愿意将胞衣拿出来,就算是用重金购买,那产妇与家人也是断然拒绝。后来,谭德杞终于想出一个办法。那就是用重金来收买接生婆。几经周折,总算弄到了一个。谭德杞与父亲商量这事不能让胡林翼父子知道。就在一家酒店请下厨师,将胞衣清洗干净掺些猪肉剁成肉丸,再以香葱、桂皮为佐料,做出来的肉丸香味浓郁、闻之扑鼻,颜色也是新艳光鲜、晶莹如玉,丝毫看不出与胞衣有关。
谭德杞将做好的肉丸用磁钵装好,递给胡林翼道:“贤弟莫急。我这里有一碗用中药入味制成的肉丸,对治疗肺病有很好的辅助作用。你给伯父端去吧。”
胡林翼接过来就感到有一股特别的香味,“德杞兄哪来的如此佳肴?”当下也不再问,端起磁钵就往父亲房中跑。
胡达源将儿子送来的肉丸吃了几坨。问道:“这肉丸倒是蛮香,只是入口肉质怎么这样粗糙?是什么肉做的?”
胡林翼没想到父亲会这么问,他事先也没尝过味道。心里有些怀疑谭德杞这肉丸来历,但还是说道:“也许是火候的问题吧。要不换过一钵?”
胡达源张口想说话,一股鲜血从口里喷出,吃进去的几坨肉丸随着一阵剧烈咳嗽,全都吐了出来。
病情继续恶化。不到一年的时间,胡达源已病入膏肓,形如枯槁。年的5月,胡达源去世,终年64岁。
这年的秋末,得皇帝恩准,胡林翼扶灵柩,携眷属,乘水路回乡丁忧。从南京出发,由长江逆流而上,经九江、武汉、到达岳阳,然后入洞庭湖经资江回益阳。
秋夜,天高露浓,一弯月牙在西南天边静静地挂着。清冷的月光洒下大地,是那么幽黯。长江两岸茂密无边的高粱、玉米、谷子地里,此唱彼应地响着秋虫的唧令声,江水在船边撞击的声音犹如秋虫鸣唱的伴奏。
谭贤荧与胡林翼晚上轮流守在灵榇旁焚香秉烛。谭德杞、严一坤则在白天轮班。胡林翼的母亲汤夫人年事也高,加上丧夫之痛,起食饮居则由胡林翼妻子陶静娟与前年纳的新妾魏氏在另一个船仓里照顾。
船行数月,从八月出京,到第二年正月到达家乡泉交河。虽然路途遥远,但所幸一路平安。船到岳阳城陵矶,还未进入洞庭湖时,胡林翼便派谭德杞与严一坤换乘快马先行回胡府操办丧事的前期准备。
从益阳大码头到泉交河的路上,一支浩荡的队伍缓缓前进着。前面六个披麻带孝之人举着白幡前行,后面是四匹高头大马,马上都是身穿校服的衙役。左边两匹马上之人高举黑底白字的“灵”大匾,右边两匹马上之人,高举白底红字的“回避”大匾。紧跟着的是由十六个腰缠白绫、头戴孝帽的大汉推着走的灵车;灵车后面是十几顶普通的黑呢小轿,每顶小轿的轿沿都用白绸缠着;抬轿的轿夫一律身着黑色长衫,手臂上也缠着白绫;车上坐着胡林翼的家眷,包括汤老夫人、陶静娟、魏氏等人。黑呢小轿的后面是几辆豪华马车,马车上坐着胡林翼与谭贤荧等一干人。
益阳大码头到泉交河的胡府,近五十华里。队伍从黎明出发,到达沧水驿时就已近傍晚。这里离胡府还有十里路,胡林翼让队伍停下小歇,自己下轿看那天色,见一堆堆深灰色的迷云,低低地席卷而来,沧水驿森林里那一望无际的林木都已光秃,老树阴郁地站着,让褐色的苔掩住它身上的皱纹。无情的冬天剥下了它们的衣裳,它们只好枯秃地站在那里。冬末的*昏来得总是很快,还没等山野上被日光蒸发起的水气消散.太阳就落进了西山。于是,山谷中的岚风带着浓重的凉意,驱赶着白色的雾气,向山下游荡;山峰的阴影越来越浓,渐渐和夜色混为一体。
天完全黑了,队伍点起火把继续前行,一会儿,将圆未圆的明月,渐渐升到高空。一片透明的灰云,淡淡的遮住月光,马路上,火把的光明将夜色笼起一片轻烟,目光极处,烟消雾散,水一样的清光,冲洗着柔和的冬夜。
胡家大院门口用松枝白花已扎起了一座牌楼。大门口原来的大红灯笼一律换成了白娟制成的素灯,两只石狮子身上也也用白布套着;素灯里的蜡烛早已点燃,门前大禾坪的旗杆上,挂着长长的招*幡,被夜风吹着,一会儿慢慢飘上去,一会儿轻轻落下来;禾坪正中搭起一座高大的牌亭,里面供奉着一块朱红金字大字牌,上书“己卯科进士前大学士胡”。灵堂设在大院正中间的大厅内,正面是一块硕大的白色幔帐,幔帐上面正中有一行正楷“胡公达源大人千古”,下面一个巨大的“奠”字。幔帐后面空地上设了摆放棺材的高木架,只等灵柩回来便安放。
胡林翼扶着灵柩的队伍在酉时到家。此时,胡府大院灯火通明。庄严肃穆的气氛下,谭德杞与严一坤指挥众人将胡达源的棺材抬进灵堂放在准备好的木架上。
胡林翼对大家说:“各位辛苦了。今晚由我独自一人守灵。大家都去安歇吧。”见众人犹豫,谭德杞与严一坤说:“我俩陪着公子便是,大家分头休息,明日再行祭奠之礼。”
接下来几日,便有长沙知府、益阳县令前来吊唁。长沙知府张弘猷的祭幛是奶白色的苏纺,上面四个大字“功垂千古”;益阳县令李光瀛的祭幛是是白色贡缎,中间四个大字“风范长存”;紧接着县令挽幛后面,是益阳县所属的五十二个乡保所送的各色绒呢绸缎。
大厅的墙壁正面,挂着胡达源的遗像,遗像正下方,是一条形黑漆木桌,木桌上面摆着香炉、供果,靠近墙壁的一面。摆着几本胡达源的著作《弟子箴言》。
第七天起,有僧人领着十二个和尚开始为胡达源念经超度。他们先是站成两排,向胡达源遗像双手合十鞠躬,然后各自缓步走进幔帐,在胡达源的黑漆棺材周围坐下。为首的僧人敲响木鱼后,十二个和尚便同时从鼻孔里哼出声音来。十二个声音,浑浊的、清脆的、激昂的、深沉的、细腻的、苍老的等混合在一起。时长时短,时高时低,像是背诵经文,又像是在哼小曲,反正听不清也听不懂。这时,又有人将已劈成片的一把一把的檀香木往铁炉里扔。燃烧的檀香木化成香烟,在大厅里弥漫着,如同雾霾将四周笼罩。在这个灰蒙蒙的世界里,那些质地较好的浅色挽幛,在烛光照映下,闪烁着*火般冷幽幽的光。一个个浑身缟素,蹑手蹑脚的人在灵堂中穿梭:换香、剪烛、焚钱纸、倒茶水。灵堂里气氛凝重而神秘。
这种形式每次有七天,共做了七次。七七四十九天后才停了下来。只是一直未能找到安葬胡达源的好墓地,灵柩还得继续停在家中。于是僧人安排四个和尚留下来,每天日夜轮班守护并做些简单法事。
这几个月中,为寻找墓地,谭贤荧与谭德杞父子俩可是煞费苦心。父子俩带着几个随从,在泉交河周围横五里直五里,五五二十五里范围内寻觅风水宝地,后来又扩大到十五里以上。罗盘用坏了两三个,鞋子也穿烂了两三双,终于在距家十五里的石笋乡找到了一处好地方:藕塘坡。
藕塘坡位于石笋乡的西南方。藕塘坡这名字还真的名实相副。从南往北,坡缓路平,坡后有山,坡前有水;山是大山,山上有松有竹有梅;水是河水,水中有荷有芦有萍。坡上一块平地,长两百丈,宽百丈。站在坡上,背靠青山,坐北朝南俯看,一条小河流水潺潺,终年不涸,水中绿荷青萍,四季皆春;左顾:山丘起伏,竹茂樟青;右盼:山峦绵延,苍松翠柏。真是“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天下少有的风水宝地。
胡林翼对谭贤荧父子选的墓地十分满意。他对谭贤荧说:“伯父之功,侄儿感恩在心。父亲在天之灵将得到慰藉,请受侄儿一拜。“说罢,以额叩地,久久不起。
将墓地定下来后,胡林翼在整个墓地工程中一直亲自监工,对墓室的设计,墓地的用材,事必躬亲,事无巨细。
胡达源下葬的那天,送葬的队伍从家里一直排到藕塘坡。胡林翼身穿孝服,左手捧着父亲遗像,右手拄着白绫缠绕的灵棍,由谭德杞与严一坤左右陪伴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一支由数十人组成的哀乐队,吹吹打打,乐声悲戚;乐队后面是由身披袈裟的僧人领着二十四个和尚,手敲木鱼,口中念念有词;接着便是由二十四人抬着的灵棺,灵棺前后左右,灵幡如林,白茫茫一片;灵棺后面是连绵十五里的送葬长龙,有一半是自发来自沿途的百姓。一路上鞭炮声不绝于耳,鞭炮燃放的硝烟,灰蒙蒙遮天盖地;香烛钱纸撒在路的两边,就像给山野铺了一层斑斓的银灰色地毯。
当棺木放到金井,泥土四面落下,胡林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这一别,阴阳两隔,从此欲觅容颜只梦中。那曾经语重心长的谆谆教诲,那曾经无微不至的百般痛爱,那曾经望子*的千般叮嘱,此刻是如此刻骨铭心。胡林翼在心中对父亲说:“父亲走好,原谅儿子不孝。儿子今后唯以天下为己任,自强不息,殚精竭力,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决不负父亲期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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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谭新总编丨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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