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索恩thornbird索恩thornbird
年11月18日,法国意识流先驱作家,20世纪世界上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世界文学经典著作《追忆似水年华》的作者——马塞尔普鲁斯特,由于肺炎和支气管炎的发作在巴黎去世。
一百年后的今天,我们仍在怀念普鲁斯特和他的似水年华,以及在普鲁斯特人生中占据不可小觑的份量的那些女人们。《天鹅之舞:普鲁斯特的公爵夫人与世纪末的巴黎》(全2册)以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为线索,将文学与历史完美结合,虚构与真实相互映照,还原法国三位名媛的社交世界和命运起落,重现世纪末巴黎的社会面貌和*治思潮。
19世纪末,法国贵族阶级作为*治势力已是强弩之末,却重生为一个神话。那个象征性重生的核心,就是巴黎上流社会的三个资深社交名媛把自己——同时也被她们身边的人——转变为传奇:集高贵、优雅和时尚于一身的完美典范。
本书追踪了她们走上社交巅峰所选择的纵横交错的路径,研究了她们为实现这一目标所采取的富有创意的策略。本书讨论了她们如何征服了一个世界,在那样一个世界,确立形象是归属其中的前提和必须付出的代价。
天鹅之舞:
普鲁斯特的公爵夫人与世纪末的巴黎(全2册)
[美]卡罗琳韦伯(CarolineWeber)
著
马睿
译
出版时间:年6月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索恩
01
普鲁斯特的“希望路线”
马塞尔普鲁斯特从来不是个早起的人,但年春天有一阵子,他每天很早就起床了。
他的作息习惯始终如一。普鲁斯特家的公寓楼位于玛德莱娜广场附近,是短短几十年前与巴黎的城市大道一起拔地而起的奢华住宅楼之一。每天匆匆梳洗穿戴完毕后,他出门一路向西,走去右岸最著名的街区——圣奥诺雷区。
19世纪下半叶,这里到处是闲游者,但时年20岁的法学生普鲁斯特可不是个无所事事的花花公子。他迈着坚定的步伐去追寻优雅,虽然他并不认识她(没错,优雅的化身是一位女士),但知道她住在哪里。他每天早上不顾惜自己虚弱的身体,正是要赶向那里。正如他在四分之一个世纪后向她坦白的那样,“当年,每次见到你,我的心脏病都会发作”。
年轻时候的普鲁斯特
他每天踏上的危险旅程是同一条路,还特意为它取名为“我的希望路线”。它的起始点是普鲁斯特家的公寓楼,那座七层的石灰岩楔形建筑就像迎头穿过激流的船首一样,把马勒塞尔布大道上繁忙的交通一切两半。出门向右急转弯,立刻就来到了阴森静默的德拉维勒-勒维克街,那条短短的小巷沿街有一排单门独户的府邸,或称私宅。快到内*部时,普鲁斯特会突然左转,沿着仅有一个街区那么长的柳林街走进博瓦乌广场,在那里稍停片刻,时间刚够他记下埃米尔-保罗书店橱窗里展示的那些书名。然后他再次右转,进入宁静的街区。再快步走五分钟就到目的地了:米罗梅尼尔街34号,一座狭窄的四层住宅楼。
这座建筑的外立面是廉价的灰泥外墙,装着老虎窗的屋顶呈炭黑色,看上去并无出奇之处。它建于一个世纪之前,里面没有普鲁斯特与家人在家中享受的那些现代设施:电梯、高效的通风装置和有自来水的浴室。然而这座建筑物的破败一隅就是他眼中的“应许之地”,神圣的原因是有一位女神住在那里,他此刻站立在大楼前门对面的人行道上,焦急地等待着女神的出现。
02
一种荒谬的求偶方式
大多数早晨,他无须等太久便能看到她款款而出。这位娇小的金发伯爵夫人年纪在三十出头,尽管米罗梅尼尔街既不繁忙也不宽阔,但很难不注意到他,她也不会显露出自己看到了街对面呆望着她的那个黑眼睛、黑头发的年轻人。她像往常一样左转进入博瓦乌广场,普鲁斯特会让她先行几步,然后一路小跑跟在她身后。他还算幸运,她这时出门散步往往不会带一位身穿制服的贴身男仆,那是她那个阶层的大多数女性必不可少的陪护,为的正是震慑普鲁斯特的这种行为。
他的夫人迈着矫健轻快的步伐在整个街区漫步(她身材苗条,也希望保持曼妙身材),他紧随其后。她走进富丽堂皇的府邸留下自己的名片时,他就流连在门外;她购物时,他等在精品店外;她每天两次造访协和广场旁边的公爵府(那是她繁忙的社交活动的起点和终点),他也在府外徜徉。他沿着她最喜欢的香榭丽舍大道一路慢跑,尾随在她的身后,左右躲避着马车和行人,生怕自己跟丢了。
他与她保持着一段谨慎的距离,时而够着瞥一眼她挺拔的身形和她“那双清澈澄蓝的眼睛,那是法国天空的颜色”——也是她帽子上矢车菊的颜色。他把她的面孔和服饰的每一个细节记在心里,惊叹着她竟有如此神秘的力量“把普普通通的晨间散步……变成一首优雅的诗作、最精美的饰品和全天下最珍奇的花朵”。
很显然,一个如此令人心驰神往的尤物不可能只是个普通人,她也的确不是。让普鲁斯特*牵梦萦的是一位名流(社交场的名女人):王室之友、艺术家的缪斯、贵族圈的焦点、社会专栏的宠儿、陌生人的奇想,以及,他写道,最为“至高无上的荣耀”之精华——除了她,只有“白孔雀、黑天鹅……皇宫禁苑里的女王”才会拥有这一切。然而这些特质也让她在这位年轻的崇拜者眼中那样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因为他和他的名媛虽然住在同一个城区,但他们的社交圈子却有着天壤之别——她来自上层贵族,而他来自上层资产阶级。
尽管如此,普鲁斯特仍然怀揣希望,渴盼着有一天她能够把他收入她的羽翼之下,带他去那纯洁而妙不可言的美丽仙境。因此他每天早晨都紧跟在她身后,像一条尾随着天鹅的流浪狗。
书中彩插
正如传记作家乔治佩因特(GeorgePainter)所说,这是“一种荒谬的求偶方式”——普鲁斯特本人中年时也定会得出同样的结论,那时他感伤地说到自己少年时企图“在加布里埃尔大街的树荫下抓住一只天堂之鸟”。在当时,那场徒劳的追求确实给他带来了惨痛的教训。他的跟踪行动持续了好几个星期后,一个春天的早晨,伯爵夫人猛然转过头来对着他,发出尖利的斥责之声:“菲特亚穆在等着我呢!”
她对普鲁斯特说的这第一句话就让他彻底泄气了,原因有二。罗贝尔-詹姆斯伯爵与普鲁斯特可谓天上地下:他是勇敢的海*前*官和波旁王朝的廷臣,家人和朋友的名字出现在《哥达年鉴》(AlmanachdeGotha)中,那是王室和上层贵族阶级的社交名人录。(伯爵家的一家之主,阿尔瓦、贝里克和菲茨詹姆斯公爵据说是全欧洲头衔最多的男人,衣服上的纹章比英女王的还要多。)
只有贵族们知道菲茨-詹姆斯这个姓氏的法语发音是“菲特亚穆”,他是出色的骑手和射手,是巴黎最崇尚动感、筛选最严格的男子俱乐部“骑师俱乐部”(Jockey)的中流砥柱,该俱乐部拒不接受平民和犹太人早已尽人皆知。论起让他的少妇心有所钟的情敌,年轻的普鲁斯特不可能想到比罗贝尔德菲特亚穆更令他望而却步的对手了。
03
成为虚构的人物
更令普鲁斯特心灰意冷的是,女神的声音一点儿也不符合他在头脑中为她构造的绝美形象。她总算开口跟他说话了,他本该听到天籁之音,但事实上听到的却是一只坏脾气鹦鹉的嘶哑叫声。他的稀世珍禽就这样消失了。“或许关于她的美,最为真实的东西存在于我的欲望中,”第二年他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她过着自己的生活,但或许只有我曾在梦中与她相遇。”
这个结论只对了一半。的确,普鲁斯特在现实世界见到了自己梦里的珍禽。然而在他出现之前,有无数人也曾梦到过她,将她想象成为一首诗、一个女王、一朵奇花,抑或一只仙界的天鹅。或许他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梦曾经渲染和影响了他自己的梦境。
夫人自己的梦也是一样。她的确过着自己的生活,但她有现实和虚构两种生活,而且和梦到过她的无数人一样,她也强烈偏爱虚构的领域。不仅他们的梦如此,她也会在梦中看到自己重生为一首诗、一个女王、一朵奇花和一只仙界的天鹅。事实上她不仅在他们的眼中,也在自己的心目中,变成了一个虚构的人物。早在她与一个名叫马塞尔普鲁斯特的无名小子遭遇之前,这样的变化就已经开始了。
注:本文节选自《天鹅之舞:普鲁斯特的公爵夫人与世纪末的巴黎》(全2册)序曲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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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纪念普鲁斯特逝世周年│成为虚构:当自我变成人物,生活变成故事》